当雨水冲向大海——赵境的诗

日光逝去

       最近的黄昏特别匆忙

　　落日枯萎之后，我就没有再去数你

　　日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像指缝

　　依偎的沙粒

　　秋天惯于叶子铺满全部窗台

　　你没有再来

　　夜晚的脚步一声一声，走出抽屉里的

　　半岛铁盒

　　可，在这个昏暗的上午

　　海浪不再冲刷堤岸，蝉鸣终止画风

　　我的心早已不见来时的辙痕

　　蜗牛已经睡去

　　或许，冬天早已来临

　　把自己浑身涂满白色

　　归来的途中

　　我们

　　像犯了错的小孩

　　却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只是看着自己

　　把浑身涂满白色

　　自己把自己浑身涂满白色

　　透过彼此的瞳孔

　　重叠

　　我们不停地涂

　　我们深信

　　彼此

　　——最喜欢白色

　　有些念头

　　有些念头

　　成为被砌平的石头墙

　　从我们身后退去

　　有些念头

　　堆积成原石台阶

　　成为我们攀岩的起点

　　如果每个念头

　　都可以原石呈现

　　这个世界会多出许多

　　独一无二的随行

　　如果每个随行都能

　　保持原石

　　这个世界会多出许多

　　珍贵宝石

　　我一边埋怨得不到宝石

　　一边把自己磨平

　　嵌在

　　通往罗马的墙里

　　天青

　　——给泽儿

　　他跨过失重的云

　　像一只红羽毛的鸟，离我

　　越来越远

　　消失的红色跑道，环形线圈一层

　　小过一层

　　直至锁定云层以外的缝

　　我开始意识到真实陪伴只剩

　　眼前背影

　　我朝着红点追去，拉长

　　离去的光

　　他肩上包袱晃动，世界一片模糊

　　我是天地之间的钉

　　直到他突然回头，朝我挥手

　　当一切恢复清晰

　　当雨水冲向大海

　　不一样的早晨

　　绕过三条街和四个胡同

　　又来到蓝色玻璃窗前

　　我们在房檐下一张长条桌和雨对坐

　　孩子们吃着想念很久的早餐

　　撑伞的两个男人讨论着昨晚的暴雨

　　以及被淹没的桥洞和被解困的人群

　　一夜的梦，赶走了期待的

　　与雷雨的对话

　　一只麻雀垂直坠落在脚边

　　跳跃两下，衔走了那根越狱的豆腐条

　　三秒钟里它往返街道中的电线

　　重整姿势

　　虫子一样的豆腐条在嘴里晃荡着

　　消失在雨里

　　如果

　　那只麻雀是你

　　蜡像师

　　他为了写出满意的作品

　　沉浸在各个角色

　　书中的主角

　　上下在同目的地的各种列车

　　读过他书的人在剧本里，被

　　做成蜡像，永久

　　展览。

　　一个母亲拉着小男孩的手，在

　　蜡像前虔诚许愿

　　他喜欢力量，蜡像馆里第一排

　　的弓背老者替换成健硕的男人

　　他害怕规律，于是不断地做出

　　新的人物

　　在太阳又一次升起的黑色

　　大地上

　　我看到，那本书在少数人中

　　秘密流传

　　永生画

　　两只鹦鹉掌握了燕子的欢呼技巧

　　上下跳跃

　　我曾经打开盖子

　　徘徊一阵

　　它们又出现在笼子里的墨鱼骨上

　　它们为驻足过的风景做一幅永生画

　　随身携带

　　背景里还剩一双眼睛

　　嘎乌盒里，叠纸字迹模糊

　　那支笔在礼物卡片上画出的

　　而如今，是笼子里装饰品

　　飞机的影子落在笼子的上方

　　晃动的空气里

　　又惊颤出燕子的叫声